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案中案之国博迷案（第二辑）

之三：《虢国夫人游春图》中的三角恋

新年，到国博一游，老友顾先生在那里工作，殷勤陪同一起参观。知道老萨好发奇想，便说，一起去看看《虢国夫人游春图》吧，顺便说说你对画里那个谜团的看法。

唐代张萱的《虢国夫人游春图》已轶，现存最早的是宋代摹本，为宋徽宗下令临摹，甚至有人说是他亲笔临摹。

此画十分珍贵，以至于连国博都没有最早的摹本（宋代摹本存于辽宁省博物馆），但历代临摹者均为大家，笔意比较传神，基本保持了原作的神韵。这张画里，据说藏着一个秘密——画中哪一个才是虢国夫人？

虢国夫人，是贵妃杨玉环的姐姐。杨贵妃得宠后，将其三个姐姐带入后宫，都成为唐明皇的宠妃，大姐封为韩国夫人，三姐封为虢国夫人，八姐封为秦国夫人。其中虢国夫人最受宠，因美艳到无需化妆，以“素面朝天”著称。这幅画表现的应该是她和韩国夫人一起春游的风景，只是画家没有标明画面九人中哪个是虢国夫人，因此引发了后世的猜度。

蒙娜丽莎有着种种解释，其中之一是达芬奇画的实际上是自己的面孔，料世人无法看穿，故此嘴角带了一丝嘲讽。

有人说画家的一大乐趣便是把秘密埋藏在画作中，让千百年后的人们去猜谜。

对此，老萨自然也是好奇的，便随着老顾去看，没想到在这张画中看出了一段似有似无的三角恋！

按理说，画面的重心位于后部五人，其中前方颇有些相似的两位贵妇并辔而行，右侧穿绛红袍，着淡青色窄袖上襦目视前方者为核心，从构图角度来说，她是画面最主要的人物——既然此图是《虢国夫人游春图》，只有虢国夫人应该在这个位置，另一位贵妇是她的姐姐韩国夫人或妹妹秦国夫人。这也是主流的解读方法。

另一种看法则认为，最前方穿深色袍，男装者最为俊美，鬓发似为女性，或为喜好男装的虢国夫人。也有人认为此人应该是杨国忠，甚至推测他和自己表妹虢国夫人乱伦（这个推断未免大胆了些）……

两个意见争执不下，老顾问老萨，哪个看法有道理呢？

千古谜团，有人为此出书，老萨如何有资格给人家断这个案子？

但是，单从推理的角度去看，这张画的确有很多有趣的地方。我说，支持第一种意见，而且，还有点儿别的发现——并辔的两个女性中，右侧为虢国夫人，左侧应为韩国夫人，后方被保姆抱在怀中的女童应为虢国夫人的女儿，而最前方那个人不是杨国忠，可能是一名李唐宗室，他和后面的两名骑者之间，存在着微妙的三角恋关系……

这些推论听来有些疯狂，但确实都有缘由。

让我们来看一下，谁如此欣赏此图？宋徽宗。宋徽宗是一个很有艺术品位和个性的皇帝，他曾经出题让画师们作画，流传下来“踏花归来马蹄香”与“深山藏古寺”两个题目及其佳话（有兴趣的可以百度）。

由此可见，这位皇帝看画不仅看设色和构图，更欣赏暗藏故事的作品，所以，《虢国夫人游春图》这幅画，作者很可能是抓住了一个稍纵即逝的瞬间，经过艺术加工记录下了一个有趣的故事。我猜，宋徽宗一定也看出了这个故事。

那么，为何前面那位深袍者不是虢国夫人呢？

很简单，因为他的马不一样。

注意，在画面中共有八匹马，九个人，其中有四匹马是带“车标”的，分别是先导深色袍者，并辔的两名贵妇和最后面两人同骑者，说明他们地位更为尊贵，虢国夫人必在其中。而其余四骑当为随从。

老萨所说“车标”，指的是马胸前的球状红缨，这玩意儿古称“踢胸”。

这四骑中，又有两骑马匹更为特别，是所谓的“三花马”，即马之“剪鬃作三花”者。按照专家考证，这是唐代供皇族和贵人骑乘的极品好马才会有的标志。所以，骑这两匹马者，当为最尊贵者。

在游春图旁边，便有一匹唐三彩三花马展出。

唐代亦有“五花马”之说，唯在唐三彩和古画等文物中均无体现，只有墓砖纹饰中的武将使用，似为异族风俗而非尊贵之意。

三花马虽尊，然而老萨以为虢国夫人必然不在二者之中。这两匹马的骑者很特别，后面一匹上面有二女，一长一小，长者衣饰逊于其他人众，基本可断定为小者的保姆；前面一匹则是先导的深色袍者。

后面这一骑之所以尊贵，肯定不是因为那位保姆，而是那个小女孩。既然此图名为《虢国夫人游春图》，小女孩当是虢国夫人的女儿。史载玄宗与虢国夫人有染，却未提及其子女，从这张图上看，他们是有后代的，否则无法解释这小女孩的尊荣何来。这件事还有一个模糊的旁证，《唐书·公主传》记载唐明皇有29个公主，却列出了30个人名，怀疑多的一个，便是此女。

既然小女孩占了一匹三花马，另一匹三花马上便不可能是虢国夫人，她和韩国夫人地位相当，不能两人坐骑反而级别不同，这和今天相同级别的配车也要相同是一样的。那么，深色袍人是什么人呢？级别比两位国夫人还高？

个人推测他很可能是李唐皇室中的一位皇子。因为同为皇家血统，所以他和那位小公主是可以骑三花马的，而虢国、韩国两位夫人没有三花马骑，但马胸前带有“踢胸”，显示其地位仅次于皇室。

唐代虽然风气开放，但地位高的女性外出，遇到同级别男性官员或宗室总是不方便的，也不便仅仅由下人应对。故此，夫人们去春游，派一名皇室成员伴随，以便途中应措是合理的，也体现了唐明皇对两位国夫人的荣宠。

那么，为何两位并辔的女性中，右侧为虢国夫人，左侧为韩国夫人呢？

注意看，画面中那个小女孩在撒娇吵闹，保姆在哄，连最后面的那个随从（画面左下）都在转头观看。

我们甚至可以猜出她哭闹的缘由——她要自己拉着缰绳，无奈的保姆已经作出了让步，只是自己依然在背后实操，避免落马。

为何说是撒娇呢？

很简单，小女孩右侧的随从在转身看，她左侧的侍女却神态轻松，显然不认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——侍女在后宅工作，会有机会接触这位小公主，所以了解她的刁蛮而不以为意，随从没有这样的机会，那个动作似乎在问：“怎么了？没事吧？”

当然没事，你看前面那两位贵妇，也只有一个人回头呢——这个人，应该是孩子的大姨韩国夫人。

不对啊，母女连心应该是当妈的虢国夫人回头看吧？

这样说的，多半没当过爹妈。孩子要是真有事，比如吃花生米卡了嗓子，别人都没有觉察到，当妈的肯定会先注意到；孩子如果没事儿撒娇，那嘘寒问暖的肯定是外人，比如姨啊姑啊，当妈的该干嘛干嘛，理都不理，真要理也不会是哄着，是要打屁股的。

原因同样简单，孩子喜欢用哭闹唤起大人的注意，如果当妈的惯着这样的毛病，那估计就没法活了。当妈的对于孩子的苦恼都有很好地分辨和处理能力，虢国夫人不把小公主的闹腾当回事儿，肯定是见识多了，早就看透了小家伙的底细，自然不会搭理她。

问题是，她不看小公主，在看什么？

记得有一篇文章解析此图，认为虢国夫人不像别人那么关注孩子，是因为“厌倦宫内生活中的空虚”——这多半是带了政治正确的眼镜，根本没看对方的目光方向。

以老萨看来，这位虢国夫人此时正八卦心大发，在看一出三角恋爱的好戏呢。

毫无疑问，这一行中最帅气而有气度的，是那位领头的深色袍人——唐朝皇室多美男，估计不是画师美化的结果，应该有几分真实性在。但看帅哥的并不是虢国夫人，看帅哥的另有其人。

在看帅哥的是这个红衣小姑娘，神态分明满是倾慕。可惜，帅哥大步前行，一副此行只为完成任务的模样，根本没注意到背后有人在变花痴——多数李唐皇室对于逆袭的杨氏一家可是相当反感。

这位白衣侍从又倾慕地看着红衣少女。

有人认为画中前面两骑戴蹼头者没有胡须，或为女扮男装，或为太监，这可能是受了唐代以浓须为美的诱导，实际上从出土俑人看，唐代并非一味推崇长须，亦有无须者被视为美的例子。而且……从那个白袍人的表情来看，公公能有这样的神态吗？

落花有意，流水无情，三个人微妙的关系被聪慧不羁的虢国夫人看到，难怪乐在其中呢。

这只是对此图的一种解析而已，不权威，也无意，但如果故事真是这样，螳螂捕蝉，黄雀在后，虢国夫人或是那个拿弹弓的，千年之后看画的我们，又是什么呢？

历史的有趣，也许就在这些细节的地方。